这句话带来了安定的力量。他像是一下子找回了主心骨,那在一瞬间被动摇的意志重新坚定下来,大灰的脚步再不迟疑,终于冲向光明。只是陡自黑暗里进入光亮之中,日光刺目得让他晕眩了一下,有外头的人看到他以非常规的方式,从王家重地里出来,立刻大声惊叫起来。

    大灰的视线是扭曲的,日光融融,苍白的洪流像是将世间万物都热化了。逼近围拢他的人影们,在这样过于耀目的光影里,成了一道道浸在白色背景中的黑长瘦影。眼睛所见,耳朵听到的,都出现了一种诡异的扭曲,气短胸闷的感觉让他无可控制地一闭眼,然后“咚”的一声,倒地昏迷而去。

    这一昏,不知昏了多久。再次醒来,根本顾不得打量四周,他猛地起身:“妈!”

    浑身莫名乏力,昏迷前气短胸闷的感觉竟一直延续至醒来之后,他本就是拼着一口气才勉强起来的,此时再无力为继,重又倒下。

    有人冷冷说:“躺好。”

    浑身都不舒服,大灰忍住胃部反酸的感觉:“我在什么地方?我妈呢?你又是谁?”

    对方并没有回答他的话。

    大灰忍住不适,吃力地抬眼去看对方。那是一名有了点年纪的女性,会让觉得很不年轻,但又很难让人估出一个具体年纪。她那张上了年纪的脸,实在是过于瘦削了,皱纹不多,是那种岁月很难在上头刻凿痕迹的面孔。

    她全身上下装饰都很简单,纯黑色的衣裙没有任何其他纹饰,一头长发灰白,仅用一根银簪盘起,除此之外,能算得上装饰的,也只有她手腕上套着的,那比手腕宽了一圈的白玉手镯。

    妈妈口中提过的家主婆婆。若论辈分来算,她是他的姨婆。

    没有见过的,但在瞬间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。说来也怪,大灰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居然在对方的注视之下,打了一个颤。

    或许是她的眼睛颜色很深,心思难猜,面上的法令纹很重,看起来十分得凶冷刻薄。

    “你就这么想出去?”

    大灰不知道这算是个什么问题。他自然是很想从神木林里出来的,这有什么不对?

    如此简单的问答,只需一个点头动作或者出口一个“是”字,但不知为何,无论哪一个他都无法完成,他只是这么傻愣愣地看着对方。

    上了年纪的女人,表情冷淡:“你自己想出来就算了,为什么还带着你母亲?她,不能出神木林。”

    大灰抬头:“为什么?”压抑多年的愤恨情绪在此刻终于爆发,最初见到对方时的那点些微不足道的畏惧,在突然腾起的恨意之下,被碾压殆尽,“凭什么!因为你觉得丢脸?自己看不住自己的男人,来怪我妈妈,就非要把她关在神木林惩罚她?哈,王家家主,好了不起的是吗?”他带着怨意,字字扎人,“你怪我妈妈有什么用,也不看看你自己的样子,又有什么男人敢喜欢!”

    他口不择言地说完这些,也不计后果。

    对方冷漠地瞥了他一眼,嘴角扯动,不是笑,倒似讥讽。

    没有一字回应,但胜过百字千言。大灰的脸一下子涨红,他或许没办法明确地用言辞描绘心里的感受,但他确确实实直观地感受到了,对方那高高在上的轻蔑,近乎于傲慢的鄙薄,没有言语,不做辩驳,是因为没有必要,同时也是不屑。

    不屑什么?

    不屑于他猜测对方目的动机的探论——对方不屑到懒得开口跟他说话。

    大灰面上火辣辣的一片,他恼羞成怒地想:“我说错什么了?大家都这样说的不是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