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齐元年。凉州,武威郡。秋雨淅淅沥沥中,农家一户小院,因为某个男子的醒来,开启了忙忙碌碌的一天。“子昌,昌儿,今落雨了,起身多穿件衣裳!”“哥哥,哥哥,水兑好了,可以洗漱了!”路子昌胡乱的套上衣裳,蓬头垢面踏出房门,迎面一个小萝卜头急忙凑上来。他从妹妹路敏儿手上接过一盆水,在洗漱架上放好,又接过她乖巧递来的涂好牙粉的猪毛牙刷。漱完口,叼着一张饼,湿手抹了把头发,拎着妹妹举起来的小包袱,抄起檐下一把伞,撑开,匆匆步入雨帘。院门口,刘氏,他的便宜娘已经将一只小毛驴套好鞍和缰绳。路子昌跨上驴,将装着午饭的小包袱绑在鞍旁,搭着缰绳离开。这个风雨飘摇的家中,只有三口人。守寡的娘,瘦弱的妹,以及狼心狗肺的他。凉州武威郡,有着名声远扬的文籁书院,吸引了许多大齐西部的学子求学。书院内的马厩角落,路子昌将小毛驴拴好,拧了一把湿透的青衫下摆,余光不住地扫着陆陆续续赶来的学子马车。一驾比一驾气派,一驾比一驾奢华。拧完衣服,他臭着脸扛着伞,护着口粮踏上上山的台阶。“子昌弟弟,你的鞋袜湿了。”温润的嗓音在耳边响起。路子昌抬头,认出来了这是谁。书院山长的嫡孙,才子徐舟。人就比他大三岁,已经是个秀才了。到底是家学渊源,不是自己头悬梁锥刺股就能追得上的。还未回话,就听‘啪’的一声,折扇拍到伞面的声音。路子昌吓了一跳,转头看去,又见到另一张恶劣的脸。狭长的狐狸眼斜睨着他,乌发浓密,着金玉冠,端着一副富贵风流样。“哟哟,半道上捡着一只落汤鸡呢。”他阴阳怪气的调侃一出口,跟在他身后的一群狗腿子立马哄堂大笑,富家子弟们奚落地看着这个穷酸的小书生。路子昌压了压心头的火气,扯出一抹笑:“陈兄,最近酥儿身体如何?风寒痊愈了吗?”从前他在这些男人面前夹着尾巴,那是因为家穷势微,毫无根底,而他现在已经把握住了陈轩的同胞妹妹,只要成功娶了她,荣华富贵还不是唾手可得?对于吃软饭,他接受良好。谁叫他有一张好皮囊,不吃软饭,实在是会暴殄天物。那可是柳州的无冕之王,天下十三姓排名前三,大名鼎鼎的柳州陈氏啊!陈轩的笑容果然僵住了,脸色骤然阴沉。跟在他身后的一群富家子,有人已经撸起袖子,作势要教训他。“穷酸的破落户,柳州陈氏岂容你窥觑!”细碎的脚步踏在被雨淋湿的石板路上,陈轩抬手挡住身后的人们,微微扬起白玉般的下颌,轻轻磨着后槽牙,半响才哼笑了一声。他那总爱处处与他争抢的孪生妹妹,确实早已与他坦白,发誓此生非路子昌不嫁。陈轩看着与徐舟并肩而行的男子背影,莫名心底一阵烦躁,抿了抿薄唇。在丙字班发奋攻读了一番科举书籍,路子昌跟着先生摇头晃脑背了一上午。文籁书院的门槛很高,不但要童生起步,还要家境验资,绝对不是他这个穷小子能高攀得起的。他这个书院名额,还是靠他娘,舔着脸面在一位不知跑出了几代几辈的远房亲戚那里,痛哭磕头,撕心裂肺的跪了三天,才给他求来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