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镇岳的命令如冰冷的铁锤敲击在每一个疲惫不堪的士兵心头。短暂的喘息被强行压下,队伍在弥漫着焦糊与血腥的空气中迅速重整。石昆带着一队精锐,如同沉默的剃刀,在队伍缝隙间穿梭,将那些突破火焰屏障、侥幸钻进来的零星飞蝗迅速斩杀、清理。苏仙子的琴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,清冷悠扬,在混乱与喘息中强行撑开一片令人心神稍定的领域,驱散着空气中无形的压抑和虫群残留的嘶鸣带来的烦躁。风无影的身影则在队伍外围的阴影中时隐时现,警惕的目光如同探针,扫视着火焰屏障之外更深的黑暗,提防着可能被巨大动静吸引而来的其他可怖存在。

    火焰屏障终究在耗尽燃料后不甘地熄灭,只留下满地焦黑的虫尸和刺鼻的浓烟。前方,便是被短暂阻隔的虫潮退却的方向,也是踏入的葬神山脉腹地的通道。

    队伍在沉默中再次启程,踏过虫尸铺就的“地毯”,每一步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黏腻声响和骨骼碎裂的轻响。空气骤然变得不同。战场上的喧嚣、火焰的噼啪、虫群的嘶鸣仿佛被一道无形的界限隔绝在外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、几乎令人窒息的死寂。

    葬神山脉的深处,与外围的险峻奇峰截然不同。光线在这里变得异常吝啬,浓得化不开的雾气并非水汽,而是一种灰白色的、带着淡淡腐朽气息的尘霾,如同凝固的亡灵叹息,低低地悬浮在离地数尺的高度,遮蔽了天空,也吞噬了远处的一切轮廓。脚下是厚厚的、不知积累了多少万年的腐殖质,踩上去绵软无声,却仿佛随时会塌陷,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。巨大的、形态扭曲的黑色古木如同垂死的巨人,虬结的根须裸露在地表,盘根错节,形成天然的陷阱和门户。树皮上覆盖着厚厚的、散发着微弱的惨绿色荧光的苔藓,像是某种不祥的鳞片。

    更令人心悸的是那些岩石。不再是嶙峋的山石,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、仿佛被巨大力量揉捏过的形态,表面布满了蜂窝状的孔洞,流淌着暗红色的、如同凝固血液般的粘稠液体。有些巨石形状酷似扭曲的头颅或巨大的内脏器官,无声地诉说着此地的诡异。空气中弥漫着混合了腐叶、朽木、腥甜血液不知来源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、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硫磺与腐败金属混合的怪味。寂静是这里的主宰,但这种寂静并非安宁,而是蕴含着某种庞大、古老、且充满恶意的窥视感,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,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。士兵们紧握着武器,指节发白,眼神警惕地扫视着灰雾中每一个晃动的阴影,每一次踩断枯枝的脆响都让他们神经紧绷。

    深入不到三天,异变开始悄然发生。

    首先是一些神经较为脆弱的士兵开始出现异常。他们脚步虚浮,眼神涣散,口中喃喃自语,仿佛听到了战场上死去的同袍在呼唤自己的名字,或是虫群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嘶鸣声又在耳边响起,甚至有人对着灰雾中扭曲的树影举起了武器,声称看到了扑来的怪物。苏仙子的琴音陡然拔高,清冽的音波如同实质的涟漪荡开,强行压制着这些精神层面的侵蚀,但她的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,显然消耗极大。

    队伍经过一片布满巨大藤蔓的区域。这些藤蔓粗如儿臂,表面覆盖着紫黑色的绒毛。起初它们如同死物般垂落,但当队伍行至中央,藤蔓骤然活了过来!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从上方垂落,试图缠绕拖走落单的士兵。同时,藤蔓被惊扰时,绒毛喷出大量淡紫色的花粉,形成一片瞬间弥漫的小范围毒瘴。吸入花粉的士兵立刻感到头晕目眩,呼吸困难,皮肤上出现灼痛的红斑。石昆怒吼着,带着刀斧手疯狂劈砍藤蔓,空气中响起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和藤蔓喷溅出的腥臭汁液。军医迅速给中毒者灌下解毒药剂,队伍被迫加速穿过这片死亡藤区。

    在一处相对开阔、布满惨白色碎石的空地短暂休整时,一名精疲力竭的士兵不小心靠在一块“干净”的岩石上。仅仅数息之间,他背后的皮甲和衣物竟无声无息地溶解、消失,露出皮肤。而接触岩石的皮肤瞬间变得灰白、僵硬,仿佛被石化!仔细看去,那岩石表面覆盖着一层薄得几乎看不见的、如同霉菌般的灰白色地衣。风无影眼疾手快,一把将那士兵拉开,用特制的油布迅速擦掉他背上的残留物。再看那块岩石,被擦过的地方,灰白的地衣下竟露出森森白骨——那不是岩石,而是一块不知名巨兽被“地衣”啃噬殆尽后留下的巨大骨骸!整片空地,都是累累白骨披着这层“噬骨地衣”伪装的致命陷阱!

    越往深处,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就越发强烈。灰雾中,偶尔会闪过几道巨大无比、非人非兽的暗影轮廓,它们移动缓慢,悄无声息,似乎对这支渺小的队伍并无兴趣,仅仅是路过。但那庞大身躯带来的压迫感和散发出的、令人灵魂战栗的古老气息,足以让最勇敢的士兵双腿发软。王镇岳始终保持着绝对的冷静,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,扫视着周围的环境,最终停在队伍前方。灰雾在这里被一股力量强行排开,露出下方一条蜿蜒流淌的河流。然而,那河流中的液体并非清澈或浑浊,而是粘稠、暗沉的猩红色,如同一条巨大的创口在大地上流淌。河水散发着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,河岸两侧寸草不生,只有暗红色的结晶。血色河流静静流淌,阻断了去路,它的源头和尽头都隐没在更深的灰雾中,散发着无尽的不详。

    王镇岳站在血色河边,冰冷的眼神凝视着这诡异的河流。葬神山脉的腹地,正以远超虫潮的诡异和凶险,向他们展露着它那埋葬神明的恐怖獠牙。下一步该往何处去?渡河?还是沿着河岸寻找出路?每一个选择,都可能通向更深的地狱。他深吸一口气,那混合着血腥与腐朽的空气,沉声下令:“原地警戒!风无影,探路!苏仙子,专注精神防护!石昆,看好你的人!”

    真正的考验,才刚刚开始。

    血色河流如同大地的一道狰狞伤口,粘稠暗红的河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甜与无尽的不详,横亘在疲惫的队伍面前。渡河,是深入禁区的唯一路径,也是踏入更恐怖领域的开端。

    王镇岳冰冷的目光扫过猩红的河面,没有丝毫犹豫。“公输邪!”他沉声喝道。

    阴影中,佝偻着背的公输邪无声无息地滑了出来,他那双戴着暗紫色“鬼手”手套的手轻轻一挥。几名他的助手立刻从队伍后方拖拽出几个巨大的、覆盖着油布的箱体。随着一阵机括咬合的沉闷声响和金属摩擦声,油布被迅速掀开。

    御山甲现世!

    出现在众人眼前的,是数百台形如巨型穿山甲般的钢铁造物——“御风”机关兽(御山甲)。它们体长超过三丈,覆盖着由特殊合金(厌魔金为主体)锻造的厚重鳞片状装甲,关节处闪烁着精密的齿轮和缓冲装置的光芒。头部呈尖锐的锥形,显然是为了破开阻碍。腹下并非履带,而是数对粗壮、带有锋利抓钩的金属节肢,既能稳固抓地,也能在水中提供一定的推进力。尾部则装备着类似螺旋桨的复合推进结构。

    “上甲!”王镇岳命令简洁有力。

    士兵们训练有素地分成数组,快速通过机关兽侧面打开的厚重舱门进入其内部。每台“御山甲”内部空间有限,但结构紧凑,设有简易的座位和固定索带,内壁铭刻着闪烁着微光的“辟邪”符文,提供基本的精神防护。核心成员则进入指挥位置。

    王镇岳、苏仙子、炎烬、石昆、风无影以及公输邪本人登上指挥型“御山甲。公输邪径直走向一个布满复杂仪表、拉杆和水晶屏幕的操作台前,他那双藏在鬼手手套下的手指灵活地在控制符文上跳动。炎烬则站在一个预留的开口处,手持燃烧的“焚煞”巨锤,警惕地盯着河面。苏仙子盘膝坐下,古琴置于膝上,指尖轻触琴弦,蓄势待发。风无影闭目凝神,感知力如同无形的触须探出机关兽外。石昆则像一尊铁塔,守在舱门内侧,巨斧在手。

    “闭舱!启动‘御水’和‘辟邪’主阵!”公输邪沙哑的声音响起。

    沉重的舱门轰然关闭,内部符文光芒大盛,形成一层柔和的光膜覆盖内壁,隔绝了大部分外部气息。同时,机关兽体表那些厌魔金鳞片缝隙间亮起淡蓝色的光芒,一层薄薄的能量护盾生成,这是对抗河水侵蚀的第一道防线。

    “下水!”王镇岳一声令下。